校慶前一天晚上忍不住,還是換了大頭貼照片,但是看見臉書一片綠影,我決定找一張穿著運動服的照片。我想了想,在一個每天如果按著校規,都必須穿著綠制服進校門,又通常僅在體育課的時間才會匆匆換上運動服的學校中,要找到一張運動服的照片未必那麼簡單。或者這麼問吧,如果一張很好看運動服的照片和制服照片,在校慶換頭貼風潮下,你會選哪一張呢?

其實我不太確定大家的選擇是什麼,但我覺得,當全校三千多人,大部分的時候都習慣被規定要穿著綠制服,那本身就是一種規訓,更何況進出校門時只能著黑長褲或裙裝(是的,沒有短褲這個選項),或者在學校不能制服運動短褲混搭的細微規定,更是讓人不明所以。前一陣子讀《馴服與抵抗:十位校園菁英拉子的情欲壓抑》我只讀其中「菁英女性集中營:北一女中」及「難以言說的愛:北一女中」兩章,對於綠園的規訓有更多思考。

 

高中女校是每天都要求學,每天都得去,和一群人是每天要在同一個教室裡上課的,其他人做什麼事情都跟你靠太近了,可能是因為教室,把你編在同一班,你必須要去看到同樣的人,別人做什麼事你都得看到,即使你不欣賞這個人,只好被強迫接受這樣的狀況,於是很可能開始傳染、模仿或習慣。(4-12)

 

這件事,在三年從來沒換過班的狀況下特別明顯,經過篩選的三十多個可能很相似的女生成為同班同學是一回事,但是一起生活三年又是一回事,於是我們有同樣的計畫書格式、同樣寫感謝卡的方式、同樣的主持、活動方法。有一件事我幾乎沒有和班上同學說過,在我高二那一年,我的導師不知怎麼地,一直覺得我比不上班上某位同學,我想她應也無意挑撥,只是老是在一些時候,問我為什麼不多向她學學,跟我說我的能力也不差,加把勁就可以把某某機會讓給我。我亦無意和班上同學做什麼競爭,只是在高三的時候,她又不知到哪根筋想到說我不努力,所以把機會給了別人。我或許真的不努力,能力本來就略遜一籌,只是這個世界五彩繽紛,不必每個人走出綠園都成為同樣的人。

 

有時除了校長、教師和長官之外,學生也會被安排加入監視的權力之中[…]這些監視者從被監視的行列特別挑選出來,是從各班的「班長」、「股長」和副手來進行,如同Foucault對監督是如何進入教學關係中,以及全力是有網絡關係作用的描述:「班長負責監督其他幹事和全班的表現,並負責『使新生習慣學校的規矩』…在此我們看到了『互教』機構的輪廓,其中三種程序結合為單一的機制:教學本身,通過教學活動實踐獲得知識,層層觀察。這種關係不是一個附加的部分,而是一種內在的,能夠提高其效能的機制…通過這種監督,規訓權力便成一種『被整合的』體系,與它在其中發揮作用的那種機制的經濟目標有了內在連繫。它也被安排成一種複雜的、自動的和匿名的權力。因為雖然監督要依賴人實現,但它是一種自上而下的關係網絡的作用。這個網絡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自下而上與橫向的。這個網絡『控制』著整體,完全覆蓋著整體,並從監督者和不斷被監督者之間獲得權力效應。」然而,並不是所有的學生都能夠輪流到監督的位置,通常他們必然是已經獲得全班同學的認定作為表率,成為風紀股長、整潔股長等,再將原本的權力擴大,已成為監視各個年級的學生,還會由教官評分後,頒獎給扣分最少的班級。(4-14)

我高中的時候自己想到都覺得很變態,那時當班長,學校規定8:00升旗,大家都是7:57才衝下樓,大家都還會亂走到了各班的集合位置才排好,我就叫同學7:55就定位排整齊,我們班又是第一班,目標很明顯,連在三樓光復樓監視的糾察隊都還沒來,她們一到就看我們已經排好了,那和其他班及比起來就很明顯地「秩序良好」(笑),拿了好幾個月的秩序冠軍,全年級共29班,很不容易耶,後來因為其他班級也開始模仿,成為惡性競爭之後就不了了之。(4-15)

 

書中的報導者好像也是忠班耶,哈哈。我讀到這兩段啊,最先想到的是當副/服務股長那一整年,其實我已經試圖不想理LM的要求──全年級第一名之類的,反正乾淨就好,不要有垃圾被抓到,否則去看評分的制度,就是每週有不同班的服務股長在評嘛,每個人的標準又不一樣。更別說阿蟲、小三、小柚時期,被盯得很兇,每每我都很心疼,畢竟我覺得沒有人要負起那麼大的責任。在不了解這種監督或規訓的狀況下,說出我們班是每年每個年級的整潔第一名,好像還是六個學期總冠軍,聽起來很威風、很神奇,彷彿又很愛認真掃地;然而,這件事對我來說一直在深刻的反省,我總是在想啊,如果我當時有多一些些的反抗的力量,會不會更好過一些。

 

無疑地,北一女中做為台北市目前考試制度下極端的例子,是最菁英的高中女校,具有國家教育政策的代表性,女性的身體要隔離(異性)情慾,是為了會有比較好的知識發展。在北一女中,學校不斷提醒同學:「齊家治國、一肩雙挑,修養健全人格,具備科學頭腦,既往開來,為我女界爭光耀。」教育體制控制了在其中的所有同學,應該都是為了家庭和國家而努力念書,已成為良好的婦女典範。這不斷地提醒,是學校再製社會邏輯、形塑菁英女性的過程,從Bourdieu的觀點來看,是為了傳遞文化資本,因為在教育機構的隔離空間中對於權力和文化資本的關係這種升學管道是細微偽裝的,像政要名流家庭小孩能夠念到一流的學校,是家中原本就有大量的「文化資本」,熟悉專斷的文化、不虞匱乏的「經濟資本」以及「象徵資本」等,並且資本互相轉換,如菁英家庭提供念書的環境,子女進入一流的學校,而學校保有了文化資本和社會資本的合法輸送管道,為達成文化宰制的目標。(5-20)

考上台大之後,對於過去高中生活仍然存有驕傲感,這是各個地方高中的普遍經驗。畢竟這是為進入社會、和磨練的經驗太少,只有過去一流的高中名銜,可工進入大學的新鮮人回憶。(5-21)

印象比較深的是升旗台的樓梯,那樓梯是可以直接走上升旗台的,那是我第一次「碰她」(笑),因為我之前沒有經驗,她之前有經驗,一開始前幾次都是她主動碰我的,可是那時代我也會想碰她,那時候她坐在升旗台念書,好像是念《中國文化史》的樣子,我坐在她下面幾格,我就很想抱抱她,那時候是夏天穿裙子很容易嘛,那又怕下面的人看到,所以她就把裙子收得很好,留個縫讓我進去就對了,然後用左手邊用外套蓋住,右手邊留個縫,反正右手邊有我擋著嘛(笑)。(5-21)

 

其實這本書提到好多約會還有適合告白的地方(羞),真是大開眼界耶,我以前都不知道,讀到這段我想到的是Goffman的次級調適,畢竟女校某個程度上就是全控機構啦(笑),規定我們要穿什麼、從老師手中拿回作業時要用什麼姿勢、寄作業給老師時信要怎麼寫、教室的空間配置……,現在想起來,我都恨自己太過聽話了。

 

其實這本書主要是談女同志的校園規訓與情慾流動,我高一偶然翻過規訓與懲罰的時候有那麼些感覺,不過沒有用力去追,一直到我大學之後常常想起這件事,在這本書上終於讀到一些論述。不過我摘錄的只是我比較有感覺的句子,也就是和我高中的生活經驗相符的狀況。之前有同學寫到對於高中老師的想法,我想一併回應。忠班也好,綠園也好,我們在這裡都有親密且難以忘記的回憶,也有抱怨種種;對於這些好的、壞的,似乎不是一句簡單忘了吧,或只說記得那些甜美的就好,畢竟這些心情是複雜交融的,現在想起,更不能說是沒有感覺。例如,我印象最深、或最懊悔的二三事,實是在我現在的生活中叮囑我,別再成為那樣的人,不要被同一顆石頭絆倒兩次。再來,會得出這樣的心得也是在某些睡不著的夜裡反覆思考來的,所以那些千迴轉折,也都是重要的過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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